写在前面: 赵刚是北京艺术圈的坏男人,目前正在北京长征空间画廊举办个展《购买的身份》。 画廊女孩儿都说: “赵老师的好色, 是高级的好色。” 这次有幸在画廊的安排下和赵老师深夜畅聊淫生, 深感:高级的好色,竟可如此治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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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年代末,30出头的旅美画家赵刚已经获得了美国艺术市场的认可, 他本人却陷入了自我怀疑。 他到了巴黎著名的La Base做艺术家交流项目, 临走的时候,遇到了改变他命运的女人--Claudia Hart, 彼时与她艺术家兼评论家的名气相比,圈内更为津津乐道的是她曾“摧毁”过众多知名男艺术家的真实故事。
赵刚对Claudia说自己的工作室到期了,很快会返回纽约。 她却邀请他到自己位于慕尼黑的工作室继续创作。 赵刚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 又胖、又矮、又丑, 毫无魅力可言, 而驱动他去慕尼黑的是他处在创作瓶颈期的迷茫与失落感--“反正工作室到期了, 去慕尼黑可能是个不错的选择” 赵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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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刚至今只能用“莫名其妙” 来形容Claudia“丑陋”中迸发出的让男人沉沦性吸引力。回忆慕尼黑的日子,每天都是性爱间隔中无尽的对艺术的讨论。 Claudia利用了赵刚当时心情的消沉完全进入了他的世界, 她批判他的创作, 诋毁他的才华, 她言语的犀利如刀子般直击赵刚的脆弱, 在每天无尽的性爱中和对艺术的交流中, 赵刚彻底被“毁”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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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纽约后,赵刚结束了与Claudia 的关系, 也暂停了他的艺术创作, 而这一停就是7年(1991-1998)。 这期间, 赵刚从事了与艺术毫不相关的工作--他转身成为了一名华尔街投行男。 赵刚躺在纽约的公寓,一边睡着怀了孕的妻子, 一边睡着同时也怀着孕的情人,对未来也有些许的忐忑。 “我很幸运, 做的任何决定家人都能得到家人的支持。 情人与妻子三个人同居一屋檐下,相处一直很和睦, 赚的钱也一起花。” 赵刚回忆道。
华尔街的经历, 赵刚倒至今一直没当回事儿, 他说那并不是国人羡慕的什么事业成就,只是卖热空气、讲故事。 唯一的收获就是锻炼了逻辑,看透了事情的黑暗面却继续像别人吹嘘它是美好的, 告诉别人, 你可以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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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几年后,赵刚开始感觉到了绝望,不知人生该往哪个方向走。有一次他的股票主权一赔精光, “身无分文” 的赵刚偶尔会想起过去绘画的事情,他决定重回学校深造。
赵刚说MFA那三年他才对艺术进行系统的梳理学习,才真正开始理解当代艺术。 “所以我成熟的很晚! 焦虑担忧倒也有,毕竟当时我有家人和小孩儿, 需要尽到做父亲的责任。但我一直是一个很浪漫的人,直到今天自己的画展在中国最牛逼的画廊开幕我都不知道自己的毅力是从哪儿来的, 觉得我毅力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在一个北京初夏蚊虫飞绕的夜晚, 赵刚跟我坐在798的东八时区酒吧外,一边喝着酒一边跟刚回国因感受到中国社会无形压力而焦虑失眠的我讲自己的故事,并告诉我不必焦虑,人生做什么事没有 “太晚” 这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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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八时区酒吧是赵刚在北京的社交栖所。 每当傍晚赵刚便坐在这里和来往于酒吧的各路人士畅侃,而这次赵刚所说的中国最牛逼的画廊--长征空间将东八时区酒吧作为展场之一,为了呈现赵刚的个人经历与艺术实践的联系,突出酒吧文化之于赵刚的特殊意义。 80年代便定居纽约的赵刚, 经历了纽约最具的文化艺术最具创造力的时期,酒吧正是许多艺术家、作家、演员流连之所,是蓬勃创造力的发生地。 那时的赵刚是纽约Soho区My Ladies酒吧的常客,他说许多名人在未成名前都曾在My Ladies做过服务生,在那个Warhol、Basquiat的年代, 商业与文艺火光碰撞、地下与高雅文化界限愈发模糊,混乱、危险的城市秩序下迸发着创造力 ,每个人都在创造着梦幻的气泡。 “只可惜从90年代开始, 纽约就变得非常无聊, 变得太有秩序了, 城市失去了自由感。” 赵刚回首时难免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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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 为何物?我想以赵刚特殊的人生经历, 对“自由”的解读应该是阶段性的、多棱角的且亦非绝对性的诠释。 生于1961年的赵刚,从60年代到现在, 一个年轻人不该经历的事情他几乎都经历了,却每次都能从各种damage中走出来。
赵刚生于一个满族贵族家庭, 在文革时代经历了被抄家、父亲被关押等种种家庭变故。“自由”之于赵刚和经历那个年代迫害的所有人,都是在个体在集体主义的压制和冲击下对“独立”的美好亦虚无的愿景。 除了历史的大背景之外, 赵刚小时候还遭遇邻家姐姐和大妈的性骚扰, 因此颇为早熟,“似乎是这个原因, 我现在对女人也没什么原则。” 赵刚开玩笑说,然而据熟悉赵刚的人都说,他的好色属于高级的好色,实际上他是一个非常好的男人。
艺术之于赵刚, 是一个情绪载体和表达需要。 70年代末, 赵刚成为“星星美展” 的成员之一, 像他的伙伴们一样, 相信艺术家应该突出个体的独立和自由,去创作出有别于当时学院派审美的社会现实主义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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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长征空间的展览“购买的身份” 中, 赵刚在长征空间中营造了他70年代生活与工作的12平米宿舍空间:由于当时艺术家办展缺少官方场地的支持, 他们在自己的宿舍中办展览。 长征这部分展出的这些旧作, 正是体现赵刚对自由和自主性的探索。 旅居美国的经历, 让赵刚“缺席”了中国社会及艺术生态90年代以后的巨大变化, 也因此他的绘画作品--具有阶段性、和时代关系密切却有不断转换方向,亦能看出受到诸如Phillip Guston、Martin Kippenberger、Luc Tuymans 等西方当代画家影响的风格。 有别于中国其他当代画家,他的绘画属于“反绘画”, 当其他艺术家在技巧上、意识形态上都去尽力贴近一个“好的”绘画的时候, 赵刚偏偏不要那样做。 即使他早年受的是最传统的艺术教育, 但他后来由于生活的变动和自己的敏感,赵刚的绘画一直处在一个 “逆反期 ”。 赵刚对此的看法是: “只能说我的经历给了我的绘画一种神秘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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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s初回国的赵刚至今也没有完全适应国内的生活。 “中国社会非常不正常, 在这儿什么都是紧张的。一是中国人对待自己文明的看法并不客观,二是这里仍旧喜欢用道德标准来抑制个性化。” 之所以给个展取名为“购买的身份” ,赵刚是经过斟酌后才将英文中的“acquire”翻译成 “购买”, 将英文词中 ‘通过努力而获得’ 的含义直接上升到了“交易” , 因为在他看来, 身份是一直在交易的, 自古以来就是。
赵刚说浮躁社会有些人是找不到表达方式的,有些人会变对许多选项去选择, 有些人可能需要的是从内往外去发现,“但是人们对于 ‘成功’ 的渴望、对于他人眼光的在意、 ‘身份’变成了了一种幻觉, 它不是你, 而你偏要做到像是你, 最后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 因而人们完全丧失了一种自由感。人们想要的太多, 却忽略了一点: 有时, 克制才能有自由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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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刚倒觉得现在自己已经没有自由感了, 反倒他多了一种责任感。 他说: “我一直是一个很浪漫的人, 画画的时候没有多想,只是在画。我一直都挺幸运的,很小就能卖画, 上大学的时候校长、教授都介绍朋友买我的画。 市场方面倒是从来没有体会到明显的struggle。 我自己也解释不出为什么。 我年轻的时候倒是也想找个 ‘套路’, 艺术家怎么红,这个问题我一直没有想好, 可能连紫了也红不了, 不知道 ‘红’ 的那些人套路是什么。
如今回国生活了10多年的赵刚觉得从某种程度上讲, 他更浪漫了。 “有些人觉得浪漫是逃避现实的方式, 我却觉得浪漫是一种处事方式。 我现在更想多做学问, 所谓学问, 就是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做出来, 回避许多无聊的事儿, 回避许多给自己找麻烦的事儿。 我现在关注的就是画画本身, 像是不是该找到更好的方法做到更好。 想法很单一, 因此生活也变得很无聊, 每天画完画, 给自己做个中饭, 游个泳、喝点酒, 第二天又重蹈昨日。 也许对我来说, 浪漫是铸造自己现实的方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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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中国人缺少的是责任感, 太渴望成功了,而成功对他们来说只是那一瞬间, 而不是一个continous effect。 因此你看许多艺术家是不浪漫的, 是没有自我的, 他们创造的只是迎合市场的东西, 是经不起推敲的东西。艺术创作和创投不一样, 艺术不需要找市场的“痛点” , 艺术, 包括绘画、电影、文学都是要表达自我的,对自我的深度探索才能创作出经典的东西, 而不是堆积起来成为市场过剩的垃圾。 因而,“浪漫”变成了责任感的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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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之外,赵刚是出了名的“好色”。 虽然赵刚直言不讳自己过去情人无数,但和他交流一番却发现他是个浪漫又负责任的男人。他说中国的社会太detached、人们太独立了,现代人失去了lovers’ strength–这种”strength” 是可以面对现实的。 他向往一种 “凄凉”的生活,羡慕简单的炊烟, 两人一起的simple happiness。 “有时我在过铁道的时候, 特别羡慕看到的那些底层人, 他们在一起可以面对现实。 现在社会上许多人很难找到在一起可以面对现实的人了, 人们都太有目的性了。” 我觉得赵刚现在的状态是看透繁荣过后的真谛, 包括与太太的婚姻, 都是两人看透情感的虚假后回归到最真实和最符合人性的状态。
“我的太太和我前妻的关系都非常好, 母亲节的时候在家里的群里大家都相互祝福, 这个群里有我前妻、情人, 前妻和情人的孩子还有我现在的太太和孩子。 我太太对我没有任何担心, 但她也做好准备随时可以没有我。 按照正常的理解,大家会说我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 但我的太太用自己的自信放弃了没有必要的焦虑, 时间久了她知道我的圈就这么大,知道我的circle和limits, 现在唯一能超出我的limit的, 就是在事业上的突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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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赵老师的相识非常及时, 从某种程度上,和他的交流抚平了我回国后的焦虑--特别是在感受到社会上对女性年纪的歧视所造成的 “大龄却尚未成功” 的焦虑。
常常,我们在中国这个极速发展、异常浮躁、每个人都迫切成功的社会,听到别人议论说坚持自己的理想和坚持为实现内心最深层愿望而努力却未必能够产生经济效益的行为是不切实际的,人们会说:“现实一点吧!别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然而, 说这些话的人真正理解什么是“现实” 么?这些人忽略的是每个人所面对的“现实”是不同的这一事实。
你眼中的‘现实’, 在别人眼中可能是不必要,你认为赚钱是现实,不知道对方不需要赚钱过着的就是你奋斗着想达到的生活, 你认为对方年龄太大还在浪是不现实,然而你早早结婚子女满堂却逃不出家庭的羁绊。 你活成了别人眼中羡慕的“自己”, 在世俗的舞台上大放异彩、却也跳不出社会期待的“枷锁”,忘了初心也迷失了自我。 这一秒被捧上天,下一秒你是否做好了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后所要承受的内心落差的准备?
许多人一生都不会看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自high 和享受着不是自己的“身份”,从某种程度上, 可能就是因为大家都太过现实,不够浪漫吧?
赵老师的故事和与他的交流让我相信‘晚熟’并不可怕, 不是所有少年成名的人都能笑到最后,也不是所有40岁还在迷茫的人不会在10年之后达到自己想要的事业高点。 在这个人们出卖灵魂的瞎忙的浮躁社会, 笃定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保持浪漫, 才是最高境界的现实。
– the end –
赵刚在长征空间的个展:
地点:北京市朝阳区酒仙桥路4号798艺术区中一区
时间:2018.5.16-7.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