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世界上哪个国家在打造文化影响力上最肯着力挥金,我认为一个是法国,另一个就是沙特。前者重视在全球范围内以文化外交形式建立的战略合作,将本国的文化宝藏和专业经验带向世界,特别是通过“博物馆外交” 促进本国的商业和政治利益。
其广为人知的例子即是与阿布扎比签署的30年协议下建造的阿布扎比卢浮宫(Louvre Abu Dhabi)和与上海西岸集团的的五年合作“蓬皮杜X西岸”项目。在2018年,法国也与沙特王国签署了历史性的政府合作计划, 法国为保护沙特Al Ula地区的历史遗迹、自然资源和打造可持续的旅游业和扶持文化教育产业注入了人力与物力资源。
Al Ula的项目,其实仅是沙特在打造其自身文化影响力上不惜巨资投资的一个缩影。我在今年四月的一篇关于沙特几项大型文娱旅游业项目建设的文章中分享了沙特在文化建设上的阔绰。其中,尤其令我感叹的是在全球因疫情而限制旅行的时候,开销不菲打造却为时两周且仅有利雅得的居民和少数国际艺术工作者可亲临现场观看的利雅得灯光节如期举办,此举在我看来既豪气又任性。
不过,沙特政府豪气挥金的同时也深谙联结国际艺术界最顶尖的一波人的重要性——邀请世界级机构的领导来拜访交流并投入更多的国际媒体报道,足够的国际视野让这个在不久前还闭关锁国的国家,文娱产业发展迅速。12月,沙特又迎来了文化活动的高峰——在吉达(Jeddah),12月初举行了F1赛车比赛、 Justin Bieber 在沙特的首场演唱会,沙特极具影响力的Jameel家族创立的非盈利艺术机构Art Jameel与英国的Delfina基金会联手在吉达创建了一个新的文化中心,会打造一系列的展览和艺术家驻地项目。在沙特首都利雅得(Riyadh),Misk 艺术周、利雅得艺术(Riyadh)项目中的Tuwaiq雕塑展座谈会(Tuwaiq Sculpture Symposium)以及沙特阿拉伯首个当代艺术双年展——迪里耶当代艺术双年展(Diriyah Contemporary Art Biennale)的举办让国际艺术界的目光汇聚于此。
利雅得艺术项目(Riyadh Art)致力于将沙特首都利雅得打造成一个没有城墙的美术馆,丰富当地居民的文娱生活的同时振兴沙特的创意产业经济体。Tuwaiq雕塑展(简称TISS)公开召集艺术家的作品,经严格筛选,最终入选的20位艺术家的作品于12月初在利雅得的艺术新区JAX 展出,随后这些作品转移至首都的多个角落,推进城市的公共艺术项目。在这批雕塑作品的制作过程中,TISS也组织了一系列的教育性质项目,提供了当地院校的访问和座谈活动。即使从规模和作品水准上看, Tuwaiq雕塑展展出的作品并未达到国际水准,组织方却邀请了国际重量级的评审团嘉宾——意大利罗马的现当代艺术国家美术馆、英国的国家肖像馆、俄罗斯莫斯科的普希金国家艺术博物馆、意大利佛罗伦萨的乌菲兹美术馆的馆长均是评审团成员,为艺术家们提供了国际机构的关系网。
沙特文化政策的首要推进任务是让本地居民更近距离地接触文化,同时也让文化项目的落成与发展成为其国家经济增长的助推器。当前的公众文化项目均以提高当地居民的生活质量并扶持年轻人的创意事业发展为主旨, 像是MISK 艺术机构的年轻艺术家驻地项目,机构除为每位驻地艺术家提供三万美金的支助外,还与海外艺术机构合作,给予艺术家更广的支持和展示平台。此外,沙特文化政策的另一个重要指向即是“国际主义” (internationalism) 。政府与当地的艺术赞助人会为本土艺术家和创意工作者提供大大小小的项目平台,让他们参与到与国际艺术界的对话交流中去。
于 12月10日在沙特首都利雅得开幕的迪里耶当代艺术双年展(Diriyah Contemporary Art Biennale)在促进沙特本地艺术家在国际艺术界的交流中起着重要的作用。此届双年展与中国有紧密的关联——其艺术总监是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的的馆长兼田霏宇 (Philip Tinari),他带领了一支国际的策展团队,包括UCCA 的策展人栾诗璇和助理策展人张南昭,还有吉达萨哈巴(Sahaba)艺术顾问公司创始人韦丹·瑞达(Wejdan Reda)。
田霏宇引用了上世纪中国80年代社会改革中的一句口号“摸着石头过河” 作为本届双年展的主题。他表示,这句话有双重的意义:一是现在的沙特正经历着社会转型,这和80年代的中国社会转型有相似之处;二是双年展的平台和近年在沙特国内举办的一系列艺术活动,均为其本土艺术家提供了接触国际艺术界的平台,艺术家们也在拥抱不断涌现的新的机遇的同时,也在摸索着自身艺术实践的发展方向。
占地近12000平方米的双年展展厅横跨六个相互连接的建筑, 整个展览以六个单元呈现。首个单元《全球当代》为之后的几个单元埋下伏笔。这个概念最早是在80年代时提出, 当时Richard Long在巴黎举办的一个中创作了《红土圈》,那个展览被Long定义为全球首个当代艺术展活动,这次的迪里耶双年展,Long重现了《红土圈》这件作品。
第二个单元《传承作为实验》突出遗产保护并非为简单的对过去进行原封不动的保存, 而是在材料和观念上进行突破的开放性实验。这一单元的艺术家使用回收的材料进行创作。徐冰的作品《背后的故事系列之溪山无尽图》(2014)中,使用废弃的材料重新创作了一幅经典的山水画。
《边缘思考》单元探讨当“中心”与“边缘” 的界限日渐模糊模糊的形势下,迸发涌现出的一种新的连结与作品形式。《走向公众》 集中展现了在社会转型中, 艺术家们如何扮演了“向导”的角色, 他们通过创作激发人的反思,传递知识的同时凝聚人心。《美丽新世界》单元表达对当今世界的关注,也寄望于一个正在形成新的观念的新世界。参展本单元的艺术家探讨了能源消耗和气候变暖等问题。
最后一个单元《论艺术的精神》 聚焦了在社会转型中, 艺术家们的如何尝试理解自己所在的世界与自身的世界观。其中一些作品对伊斯兰主题进行了探索, 也有研究各文明的美学传统相互影响的作用。中国艺术家韩梦云的作品《三镜亭》(The Pavilion of Three Mirrors) 回顾了波斯人对中国与古希腊美学的诠释、影响和对比。
迪里耶双年展推出了一系列的公众活动, 致力于为游客与本土居民提供艺术体验并增强美育。公众项目中,双年展基金会和迪里耶门发展局(Diriyah Gate Development Authority)共同组织学生参观团,还有针对儿童与青少年的受众、致力于为参与者培养社会情绪能力的艺管平台。双年展基金会也与苏富比艺术学院与艺术设计公司城市艺术项目(Urban Arts Projects)共同打造了大师班,进一步推动艺术家和专业人士在艺术文化领域的发展,着重传授理论和培养实践技能。
迪里耶双年展的举办对沙特文化艺术的进程无疑为里程碑般的事件。开幕展上,除了本土的藏家与艺术工作者,许多国际艺术界盛事的常客也有出席。
沙特一程我最深的感触就是沙特政府懂得在引来外来文化IP并着重打造本土艺术项目的同时,邀请世界级的机构拜访交流和在国际媒体报道上投入的重要性。对比之下,我认为我国的文化艺术产业更偏向“自我繁荣” 和内部消化,这不仅仅是因为疫情限制了国际旅行,有一部分原因是我们国内近年来赚眼球和流量的艺术项目及展馆大多是私人或家族产业创立的,或许少了一个上层的组织将私有的机构联结起来,带着一种向海外拓展和宣传的思维,去集体做一些震撼国际、增强中国在国际上的文化软实力的事。疫情后,居住在伦敦的我有两年没回国,通过朋友圈和关注的国内媒体获得在国内发生的艺术事件的相关信息,了解到国内的艺术产业发展已比我能想到的更超前。可这些信息来自于朋友圈,而不是我日常也会关注的国际媒体。去年,我感觉我的整个朋友圈都打卡了秦皇岛黄金海岸的人文度假目的地阿那亚和那里的UCCA沙丘美术馆,可西方媒体对此的报道,大多数还是建筑设计类杂志围绕展馆设计的特别之处出发的。
田霏宇曾在一篇媒体访问中说过一句令我印象深刻的话:“ 中国对世界的理解远远的大于世界对中国的理解。” 我认为搞自己的经济、内部繁荣,却不在拓展中国文化在海外的影响力上下功夫是不够的。把声音传到海外去,增加本土文化在国际上的认知度与影响力仍然重要。沙特的文化盛事受到国际艺术界的关注,也是因为沙特王国的政府在打造愿景2030 (Vision2030)的雄心壮志下引进外来文化和推广本土文化上的下的力度。
除了国际水准的双年展,此程所见的其它艺术项目中,有些能够达到国际水准,还有一段路要走, 但他们已经让世界看到了当前的成绩。让国际观众了解到我国一片繁荣的艺术产业和前沿的项目,或许我国的艺术机构与文化项目需要多一点向外拓展和增强海外公关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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