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首发于《财富堂》Fortune Art 杂志
与很多被写入历史的藏家一样，潘扎伯爵在当时极简艺术、观念艺术还未成为市场潮流时用较低的价钱购入这些流派重要艺术家的作品，这是典型的具有”前瞻性“收藏家的故事。但在艺术史的演进中，前瞻性与争议性总是如影随形。
居家隔离往往会让艺术家和作家灵感爆发。鲜为人知的是，上世纪50年代至今最伟大的美国战后艺术收藏的诞生，也是“得益”于一位意大利伯爵为疗病的自我隔离。意大利的朱塞佩·潘沙伯爵（Count Giuseppe Panza di Biumo) （1923-2010)是上世纪最早将美国战后艺术带到欧洲的藏家。
出生于显赫的酒商家庭的他在14岁的时候得了猩红热而不得在家隔离。正是那段时光，潘扎广泛涉猎艺术史书籍，被点燃了对艺术的热情之火。他自上世纪50年代以来建立的私人收藏覆盖了抽象表现主义、极简艺术、观念艺术等跨越三代重要美国艺术家的作品。潘扎的收藏对多间欧美重要美术馆馆藏的建树与西方艺术史都有着至深的影响。
潘扎公爵自50年代初就活跃于米兰的艺术界，1954年的美国之行让他对那里的艺术与文化产生了深厚的兴趣。但真正让他走上收藏之路的是在1956年，母亲的离世为他留下了一笔资产，他购入了私人收藏中的第一幅作品——安东尼·塔皮埃斯(Antoni Tapies) 的油画。1957年，潘扎公爵在米兰的工业家联盟杂志“Civilta’ delle macchine”看到一幅弗朗兹·克莱恩（Franz Kline)的黑白油画时，被画作深深吸引，他决定卖掉自己藏品中的一幅Emilio Vedova的画作来购买这幅作品, 而这也开启了他收藏美国战后艺术的旅程。自那以后，他每年都会去两次美国，渐渐建立起了庞大的艺术收藏。
与很多被写入历史的藏家一样，潘扎伯爵在当时极简艺术、观念艺术还未成为市场潮流时用较低的价钱购入这些流派重要艺术家的作品，这是典型的具有”前瞻性“收藏家的故事。但在艺术史的演进中，前瞻性与争议性总是如影随形。
在当时的文化背景下，潘扎看起来像是一个以主观审美挑战主流趋势的藏家。那时，意大利的文化界并不理解美国艺术的学术价值与极简和观念艺术的美学性，很少有藏家或美术馆愿意收藏一份以证书形式存在的观念艺术作品，或是需要占据一整个房间空间的装置作品。当潘扎的家人看到他收藏了丹·弗莱文（Dan Flavin）和唐纳德·贾德（Donald Judd）等人的极简装置作品，他们觉得那些是在工具店也能找到的东西。然而成功的收藏家与追风的“投机者” 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后者在收藏抉择上深受当时的艺术市场风向和艺术顾问的影响，他们建立的收藏并不代表自己最纯粹的艺术感知和审美，当他们以为捕捉到了趋势入手作品时，其实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真正的藏家知道潮流与主观品味是两码事，他们不大会因市场趋势来制定自己的“购物单“ 。在决定是否购入一件作品时，他们收一件作品的标准往往不在“升值潜力” 或 “机构背书” ，而是纯粹的回归艺术本身的思考, 知道需要说服的只有自己。潘扎公爵骨子里有着意大利人将艺术置于崇高地位的珍视，他将艺术是做一面审视人类存在的镜子，而建立的收藏则是一场探索人性和思想的旅途。在每年两次的美国之行中，潘扎公爵逐渐建立了对美国文化中双重性的深刻理解——美国文化中对立又互补的文化意象一方面来自由都市构建的当代文明，另一方面是美洲大地广阔的大地与自然风光， 流行文化的热闹繁华与沙漠的空旷。潘扎早期收藏中的罗伯特·劳森伯格（Robert Rauschenberg)、罗斯科(Rothko)、詹姆斯·特瑞尔(James Turrell) 等人的作品正是凸显了这种文化性质。他被索尔·勒维特（Sol Lewitt），罗伯特·埃文（Robert Irwin）和贾德(Donald Judd)等人对空间、环境的探索深深吸引，对观念与极简艺术的哲学性感同至深。
在自己独特的收藏体系逐渐建立的过程中，潘扎将大批藏品搬进了他位于米兰近郊Varese的十八世纪巴洛克式建筑风格的庄园—— Villa Menafoglio Litta Panza。这间别墅由他的父亲在1935年时购买。
与其说用自己的藏品装点庄园，潘扎让艺术品与所在的空间相影响渗透，将自己环绕在富有生命力的作品中。他可以为卡尔·安德列（Carl Andre）和丹·弗莱文（Dan Flavin) 的装置作品而重新布置一层楼的家具摆设。1970年，潘扎决定将在别墅马厩上空出的几个房间中拿出一侧来展示环境艺术作品。他委托罗伯特·埃文（Robert Irwin ）和詹姆斯·特瑞尔（James Turrell ）艺术家为庄园的空间创作特定作品，随后庄园里有了埃文的代表作Varese Scrim (1973) 和特瑞尔的Skyspace I， Skyspace II 和Virga (1974)。潘扎公爵也是詹姆斯·特瑞尔在美国亚利桑那州北部的彩绘沙漠中的Rodent Crater （罗登口火山）项目最早的赞助人。1970年代潘扎邀请弗莱文暂居在潘扎别墅, 期间弗莱文完成的作品占据了别墅一侧的11个房间，打造了当时世界上最大型的永久性装置——Varese Corridor (1976)。弗莱文灯光作品的用色仿佛是在像巴洛克风格的建筑致敬。
上世纪80年代开始，潘扎公爵决定将自己的部分藏品以捐赠和出售的形式转至美术馆。最初, 他安排将藏品卖给意大利最重要的美术馆之一Castello de Rivoli 时， 却遭到了都灵市政厅的反对。当时美国当代艺术在意大利遭到意大利政府与同时期意大利兴起的贫穷艺术（Arte Povera) 运动艺术家群体的强烈抵抗。1984年，潘扎公爵的收藏中，80件抽象表现主义和Pop art作品卖给了洛杉矶现代艺术博物馆并捐赠了70件作品。这些作品成为了1983年成立的MOCA重要的永久性馆藏的一份，潘扎公爵也成为了洛杉矶现代美术馆的trustee。80年代末至90年代初，美国纽约的古根海姆美术馆与潘扎公爵协议购置潘扎收藏中超过300件极简主义作品。为了筹得3千万美金的收购资金，古根海姆美术馆在1990年苏富比的拍卖上卖掉了馆藏中包括康丁斯基、夏加尔、莫迪里亚尼等多幅作品。此举在当时引起了很大的争议。潘扎收藏中只有百分之十的作品保留在了潘扎别墅, 1996年，潘扎将这座别墅和自己2500藏品中的167件捐赠给了意大利的国家名胜古迹信托 FAI。四年后潘扎别墅变成了对外开放的美术馆，至今通过预约对外开放，那里时常举办当代艺术展。如果当时意大利政府了解将这批收藏留在本土的重要性，意大利会拥有无以比拟的美国战后艺术收藏宝藏。然而，潘扎收藏的处置正是体现了欧洲美术馆的体制制约。主流的审美和潮流必受到体制和掌握话语权的少数人的文化视野的局限，艺术史的演进，都是一场场保守自傲的机制堡垒被前沿激进的思想与创作一次次挑战，前者不断质疑后者“价值”、以体系对其制约与限制，只有时间才能给艺术以及背后的推手最公正的对待。
-the end-
